春山长明

狗血娱乐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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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剧本的事发生在十月中旬，这时候拍摄已经顺风顺水的进行了快两个月。

冯宪君在摄像机前观看回放，反复重放几遍后，忽然转过脸和副导演交谈起来，副导演似乎很吃惊，目光匆匆忙忙往叶修和唐昊身上扫过，快速的冯宪君说了几句，他们俩是多年搭档，各有偏好，常有争执，这已经是片场见怪不怪的场面，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那天争论到了最后，副导演竟然宣布拍摄中断，明天继续。

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，导演团队才在工作群里发消息，表示要对剧本“稍作调整”。

剧本并不是金科玉律，导演和演员灵光一闪自由发挥的事情屡见不鲜，但是当具体的调整方向公布之后，叶修就完全理解了制片方的慎重态度。

这次的改动不涉及具体大纲，而是对两位角色关系的进一步复杂化，准确来说只关乎两位主演，因此剧情讨论结束，众人纷纷离去后，冯宪君还特意把叶修和唐昊留下来开了个短会。

冯宪君唠叨的有点久，等唐昊叶修离开会议室时天色已晚，乌云影影绰绰遮着月亮，像面纱后的一只眼睛，遍地是深蓝色的影子，许多声音都藏在里头，风一吹就窃窃私语。

叶修还穿着短袖，这时竟然察觉出一股贴着皮肉的凉意，秋天要到了。一部戏贯穿四季并不出奇，他从前就在不同的剧组里辗转跋涉四海为家，后来没了拍戏的机会，反而还安定了好几年，他如今摸了摸光溜溜的手臂，只想着赶紧回房间，回头看向身后慢吞吞的唐昊，开口：“想什么呢，这魂不守舍的样子。”

唐昊抬起头，疏淡的月光正好勾出他深刻的轮廓，并不是剑眉星目的长相，他英俊的带点戾气，正是这点气让他从千千万万张好看的脸里脱颖而出，让他一鸣惊人，叫他踌躇满志，叫他目中无人，叫他贪得无厌，叫他忍耐过无人问津的寂寥岁月，并且始终保留着以下克上的勇气。

唐昊就这么看了叶修一会儿，才出声问：“你怎么想的？”

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，如果在两个月前，他根本不会在意共演者的想法。

“啊？”叶修一头雾水，“你说剧本吗？”

唐昊烦躁的点头。

叶修眨眼，坦白道：“之前没这么想过，不过老冯的这个想法确实比较有意思。”

唐昊瞅他一眼，再瞅一眼，又瞅一眼。

叶修被瞅的满脑门问号，他从头到尾捋了一遍，咦了一声，微微站直，惊奇的说：“你……恐同？

“哈？这有什么可恐的。”

“那你怎么这副生不如死的表情，”叶修随手抽出一支烟，也没点，只是夹在纤长的指间，随意把玩，“而且老冯也没说一定往那个方向发展吧。他就这毛病，灵感来了就刹不住，只是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我们俩的把握，别有太大压力。”

见唐昊还是耿耿于怀的样子，叶修琢磨了几秒，又问他：“你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吧？”

唐昊终于抬起头，黑云散去，天上的眼睛仍然大大的睁着，头顶是白月的光，脚底下是大片大片的深蓝色影子，叶修就孤零零的立在这当中，不明不暗的，月光暗了就觉得是他亮，影子浅了就觉得他太暗，他就是光与影的标准线，而他就悠然的立在这月影之中，含笑望过来，天地万物都理应丢盔弃甲弃城而降。

潜规则在娱乐圈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，唐昊的公司也玩这套，不过也遵守你情我愿的原则，抛出诱饵自有数不清的人前仆后继的来咬钩，没必要弄的那么不体面。

所以唐昊真没想过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，那时他事业才开始起步，去酒店参加活动，休息室里忽然走进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，他正莫名其妙，那人却跌跌撞撞的照着他扑过来，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着什么“小老公”“你听话我什么都给你”，唐昊还以为他认错人了，皱着眉把人推开，那人却一把抓着他的手，往他怀里滚，还一边叫他的名字，一边凑上来要亲他。

赵姐赶到的时候，那人只剩半口气，差点被暴怒的唐昊拎着衣领直接开瓢。

这件事的直接影响是哪怕后来唐昊爆红火遍大江南北，赵女士也完全没有一点安排他去营业的意思。钢铁直男，恐怖如斯。

“哇啊……”听完这段关于唐昊的人生阴影，叶修一脸微妙。

“说人话！”唐昊不耐烦。

“呃……”叶修说，“身手不错哈。”

“……这是重点吗，换一句！”

叶修挠头：“我想想，人生不能停滞于当前，你要努力向前看，不断尝试，超越自我，才能迈入全新的人生阶段……”

“这他妈不是冯宪君刚刚的原话吗，你耍我啊！！！”

叶修摊手：“那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呀？”

唐昊盯着他。

他怎么知道他想听叶修说什么。他都没想过会把这件事说出来，事实上他连那个人的脸都不记得了，回想起来除了恶心也没什么别的感情。那又是为什么要说给叶修听呢？

叶修目光飘忽的盯着一支梧桐树影子，语气淡定：“我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是和我对戏又不是和他对戏，”也许是夜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太嘈杂，使得叶修低沉的声音里有种称得上温柔的埋怨意味，“还是说你心里觉得，我是和他差不多的人？”

唐昊心里一惊，他下意识想反驳，可是叶修表情却很悠闲，眼睛微微含着笑，分明就是在开玩笑。

叶修转过身，轻轻别过身侧的一支树枝，说：“走吧，这地方冷死我了。”

叶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，唐昊仍然立在原地，月亮在云层里睡着了，月光淡的仿佛置身海底，哪里都暗，唐昊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好像曾经见过无数次相似的月亮，又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月亮。他有些恼怒，又有些无端的胆怯，甚至手脚都有些发软。心也是软的，一塌糊涂的软。

他心里想，叶修怎么能是和那玩意差不多的人，如果是叶修，如果是叶修……

他迷惑的想着，一边抬头望着头顶羞怯的残月，久久的望着，直到乌云再一次聚拢，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，摇摇头，走回去。

王杰希来探望冯宪君，是十月末的事。

唐昊正在和助理说话，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喧嚣，回头一看，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正在冯宪君身边，冯宪君还伸手指向他，介绍道：“这是唐昊。”

是王杰希，这人出道很早，什么片子都有接触，五花八门，没有特定的戏路，风格特立独行，外貌上的一点缺点反而成为他独特的辨识度，是毫无疑问的实力派，能抗票房也能抗收视，撑起作品也带的动流量，多年来一直是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闹的满城风雨的主，前年刚独立出来自己开工作室，戏拍的少了，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投资上，制片和培养新人都成果可观，名利双收，标准的人生赢家。

他人红地位硬，又自己当家做主，认不得唐昊这种消耗品流量是应该的，唐昊站起来，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王老板，也算打过招呼了。

冯宪君没留意他，环顾场内，咦了一声：“叶修跑哪儿去了？”

有人接话：“叶哥出去抽烟了呀，中场休息嘛，他很快就会回来啦。”

冯宪君看她一眼：“怪了，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了？”

小姑娘嘿嘿一笑：“我可是为您好呀，谁叫您每次都被叶哥气的心口疼呀，你少说他两句不就好了吗。”

叶修的异性缘好的也算天底下独一份，他并不怎么献殷勤，也不从不主动讨好姑娘，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姑娘只要是和他相处几天，就没有好感在平均值以下的。

唐昊心里想，脸上也流露出点不快，往她身上扫了一眼，觉得长的也不怎么样。他打量别人，忽然也感到身后一道视线，他猛地回头，冯宪君在和面前的王杰希说话，王杰希看似在听着，目光却远远的落到他的身上，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撞，唐昊挑起眉，王杰希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，回落到和冯宪君的交谈中。谁也没注意到那一瞬间的交锋，仿佛一切都是唐昊的错觉。

来者不善，唐昊抿着嘴，表情也冷硬起来。

冯宪君留王杰希吃晚饭，唐昊这个主演自然要作陪，叶修倒是很淡定的吐槽一句这家伙就是来蹭饭的，老冯你还不赶他走。

冯宪君当然不理他，继续和王杰希说话，酒桌上话题杂七杂八什么都有，房产股票以及圈里人的八卦，冯宪君心情很好，还开玩笑问王杰希要不要追加投资，他知道他们当年出来的这一批人都有点那什么……叶修情节。一群人都笑开了，王杰希面上仍然是淡淡的，只是他就是这个脾气，小姑娘管这叫高冷，也没人自作多情觉得王杰希是不高兴。

唐昊在对面听着，就问身边的叶修：“你们什么关系？”

“没什么关系，”叶修说，“不过他比你年纪还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。”

“哦？”唐昊有点吃惊，他知道叶修资历老，但是叶修平时看起来就好像石头里蹦出来的，从来不谈自己在圈内的人际关系。

“只是确实挺久没见了，”叶修补充了一句。

说到这，叶修拿起桌上的烟，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禁烟标记，对唐昊耸耸肩，起身推门出去。冯宪君那一边似乎没注意到叶修的离开，仍然和和气气的聊着天，过了一会儿，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了唐昊身上，王杰希这个客人反而受了冷落，王杰希悄无声息的拉开椅子，离开房间。

唐昊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，他下意识想跟出去，可是冯宪君还在拉他说话，他耐着性子应付几句，终于借口要去洗手间也溜了出去。

唐昊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哪儿，叶修找地方抽烟去了，又不喜欢带手机，潜行技能点满，基本上没人找得到他。不过他也不是很想回饭桌，索性真的朝洗手间走去，走过转角，先是看见洗手间的标志，接着有个人从门口走出来，正是王杰希。

原来真的是去洗手间了。唐昊顿时一阵好笑，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紧张什么。

与此同时，走廊尽头出现一道悠哉悠哉的人影，是抽烟回来的叶修，唐昊刚想走出去打个招呼，又下意识顿了一下。

因为叶修笑着招呼了一声：“哟，老王啊。”

王杰希早就停下步子，等到叶修走近了，他才开口：“抽完烟了？”

“嗯，怎么，有事？”叶修问。

“没什么，”王杰希他一边这么说，一边朝叶修伸手，“烟灰。”

叶修完全不上当：“胡说八道，我什么技术，怎么可能掉烟灰。”

然而他也没躲，任王杰希的手过来捧住他脸，也任凭王杰希俯下身，轻轻落下一吻。

这一幕要是拍下来曝光出去，整个娱乐圈都要大地震，然而此刻走道空旷，灯光金黄，两人交颈缠绵，又好像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有情人，情之所钟，谁也不能指责。

当然事实上是没有任何旖旎气氛的，王杰希放开手后，叶修淡定的瞥他一眼：“你怎么忽然来这个？”

“没什么，”王杰希想了想，表情也平淡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
语气平静的好像真的只是在打招呼。

叶修懒得计较，直接问：“回不回去，不回去我先走了。”

王杰希点头，走廊两头都通向包间，叶修当然懒得继续往前走，王杰希也很自觉的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，叶修往前走一步，迈上台阶，身影就消失在灰蓝色的墙壁后面，王杰希落后一点，在彻底转过走廊前，他转过头，望向走廊另一端。

那个叫唐昊的年轻人静静站在走道尽头，面无表情，脸色阴沉，两个人目光又一次对上，王杰希淡淡扫了一眼，脚步不停，跟着叶修一起走进楼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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