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山长明

◆单身女青年，可以没有男朋友，但是不可以没有猫

 

1

那是一只少见的黑猫，体态匀称，静静蹲着时会显出山峦般流利的脊背线条，尾巴尖一圈雪白，像系着一根洁白的丝带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对杏仁状的金色眼睛，像镶嵌着一对儿琥珀，也像凝固成形的熔金，美丽纯粹，毫无瑕疵。

 

这只优雅的黑猫正端庄地蹲在电脑前，一对儿眼珠眨也不眨地望着屏幕。

唐柔深深凝视了它许久，转头高喊：

“果果，叶修他又跑过来看我打游戏了！”

“啊？怎么可能啊，猫看什么打游戏啊，他可能是觉得电脑那边比较暖和吧。这天气确实比较冷，猫都怕冷嘛。”

 

——这就是他理直气壮地蹲在我键盘上的理由吗？

 

唐柔看了一眼那只键盘上蹲姿非常标准的黑猫，目光移向屏幕，默默把涌到喉咙口那句“可是你的逐烟霞被人打死啦”咽下去。

——毕竟他只是一只怕冷的小猫咪呀，谁能够责怪一只刚刚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猫咪呢？

 

2

在向闺密唐柔描述和叶修的邂逅时，陈果沉思良久，最终使用了命运这个词。

寒冬的某个夜晚，夜色很深，白雪纷纷，地上积雪数寸，灯光映在上面，一片昏黄。

街上行人稀少，网吧里也没几个客人，陈果拎着一袋东西回网吧，寒风吹过，冻的她浑身哆嗦。

回去洗个热水澡，然后看几集电视剧，早点睡……

她正这么规划着，忽然脚步一顿，一只黑猫静静蹲在网吧门口，动也不动，蹲的非常端正。

哪儿来的猫啊，陈果心里嘀咕。她家就是网吧，平时人来人往，养小动物很不方便，万一猫猫狗狗忽然发狂伤人了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？

所以虽然这只黑猫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，陈果也完全不为所动，她匆匆扫了一眼这只猫，心里感叹了一句，好漂亮的猫啊，这都能被人遗弃，太不科学了。一边头也不回地越过小猫，走进网吧里。

 

就在她走进门的一瞬间，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猫叫，喵的一声，很短，声音又轻又细，比风声还微弱。

 

她诧异地回头，那只黑猫依然静静蹲在雪地里，网吧的灯光照在他身上，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，鹅毛大雪一片片落下，他的头顶，脊背，都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花，可是他依然一动不动，那双漂亮纯净的金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过来，好像一尊精致的雕塑。

陈果忽然有点心软，她想，天这么冷，这猫会不会冻死啊，要不然先照管一晚上，明天就放回街上……她犹豫良久，最后决定，如果这猫再叫一声，她就把这猫带回网吧养一晚上。

然而这只猫没有再叫过，而陈果在和他大眼瞪小眼两分钟后，终于举手投降，叫来员工接手她的行李，试探性地上前几步，俯身把这只奇怪的猫抱起来。

这只猫乖的出奇，一点也不挣扎，静静地看着陈果走过来，静静地被抱进怀里，小小的一团缩在陈果的怀里，身子骨又轻又软，陈果都怕稍一用力就把这只小猫捏碎了。

 

就一晚上，明天太阳一出来，我就把他送出网吧，再不行问问有没有人方便养，反正我是不会养猫的。陈果理智而沉稳地想。

 

3

柔柔，我在漫长的人生里发现一件事，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，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和真香，世界不过是毅种循环，反派永远死于话多，品如的衣柜里已经没有衣服了……

果果，你到底想说什么？

柔柔，我不做孤家寡人了，我现在有猫啦！

 

4

在“明天就找人”“今天忘了明天再问问有没有人想养猫”这样明日复明日了大概半个月后，在网吧员工鄙视的目光中，陈果安静如鸡地抱着黑猫去宠物医院开证明了。

 

大概一岁半，可能以前生活的不太好，体质不算非常健康，性格比较温顺，非常亲人……

 

陈果听的心都要碎了。

 

生活到底对这只乖巧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咪做了什么啊？

 

5

“叶修，你给我滚过来！！”陈果愤怒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。

“哈哈哈，叶修你又干什么了，老板娘又生气了？”网吧前台阿宁摘下耳机，乐呵呵地摸了摸从她脚下经过的黑猫。

 

黑猫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，任她摸了两把，脑袋歪了歪，金色眼睛眨了眨，要多无辜有多无辜，要多天真有多天真，阿宁心都被萌化了，电视也不看了，小鲜肉也不追了，赶紧把猫抱起来，放在膝盖上来来回回撸个爽。

叶修刚被捡回来的那天她也在场，小小的一只，又乖，又轻，又安静，看着怪揪心的，在网吧里养了一段时间，他比之前重了几两，身体好了，性格也更活泼了，别的猫喜欢咬个电线砸个东西宣扬一下主权，他从来不，平时还有点懒洋洋的，相当与世无争，但凡陈果打游戏，就会忽然精神振奋，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地身手敏捷地跳上桌，耀武扬威地往键盘上一蹲，往屏幕前一坐，无论推图还是竞技场，都保管死无葬身之地，尽职尽责如一个敌方势力派来的卧底。

“抱够了没，抱够了就换我来！”一位网吧熟客急吼吼地说，平时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，真没看出来还是个猫奴，叶修吃的第一份猫粮就是他倾情提供的，每天准时打卡上网，望眼欲穿，就是为了抱一抱这只漂亮的黑猫。

“还有我！”

“滚啊，昨天你抱过了，今天轮到我了！”

一看一群人都要大打出手了，阿宁赶紧摆手：“停停停，你们吵什么呀，叶修都跑不见啦！”

“他又跑了……”

“都怪你太大声了，都吓到他了！”

“难道你声音很小吗？？？”

 

一群大老爷们儿互相埋怨，阿宁抬头一看，乐了，黑猫悠悠踱步，从人们的脚下缓缓穿过，走到门外，后腿蹬了蹬，打了个哈欠，懒洋洋地趴了下来。

虽然性格温顺，但其实也是主子脾气嘛。她乐呵呵地想。

 

6

叶修虽然完全不怕人，但也谈不上亲人，他很少主动去亲近人类，别人来摸他，他心情好就乖乖任撸，心情不好就身子一矮，游鱼般灵活地蹿出去，一溜烟消失不见。

可是说是非常变幻无常了。

平时也不太能看见在哪儿，可能之前流浪惯了，完全没有家猫那种恋家的习性，经常一整天都看不见猫，猫粮早上看是半碗，晚上看还是半碗，一口都没少，陈果都要气死了，饿死拉到，爱吃不吃！

她有天晚上做噩梦醒来的时候，屋子里一片漆黑，她浑身冷汗，手脚发凉，忽然之间，头顶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来，她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叶修。

白天一整天都不见人，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她床头来的。

她深深呼吸了几下，摸了摸叶修，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，梦的碎片切割着她的心灵，使得她难以正常思考。

黑猫蹲在她颈边，低下头，舔了舔她的手指，轻轻叫了一声。

叶修不是特别亲人的猫，也不怎么喜欢撒娇，阿宁说他有点野，网吧客人说他太通人性，事实上他甚至都很少叫，除了热爱键盘之外，总是有点懒散的样子，性情相当古怪。

虽然只是一只猫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奇异地让陈果的心猛然安稳下来，这只静静蹲在她床头的黑猫，好像一位小小的卫兵，神秘莫测，却温柔又可靠。

她把脸埋进猫咪柔软的毛发里，蹭了两下，叶修挣扎几秒钟，也安静下来，挺直脊背，真的像一个尽忠职守的护卫那样，在陈果睡着之前，都寸步不离。

 

——虽然天亮之后又跑的不见猫影了，只有床头的几根猫毛，作为嫌疑猫曾经来过的罪证。

 

7

霸图房地产集团的老板养了一只很有名的德牧。

非常有名，非常网红，霸图老板出国旅行要专门包一艘飞机给他家德牧那种有名，字面意义上的人不如狗，一只狗的身价保底十个网吧。

“……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拐到人家的？”陈果扶额。

叶修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，细细的猫胡须翘了翘，陈果又有点生气了——明明只是一只猫为什么这么能惹人生气啊——正准备吼他两句时，一直趴在叶修身后的那只德牧忽然睁开眼睛，支起身体，漆黑的眼珠瞪着她，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，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低吼，凶性十足。

“……”陈果默默退后，直到那只体格威猛，身形彪悍的德牧闭上眼，重新趴下来才停步。

“应该真的是那条狗，”唐柔举着手机对比半晌，“一模一样，那位房地产大鳄好像也确实来H市谈生意了……好奇怪啊，名字居然叫韩文清。”

“我们家的猫叫叶修，我觉得我们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奇怪。”围观许久的阿宁犀利吐槽。

最后考虑到今天太晚了，她们决定明天再联系霸图老板，不过这也够犯难的，谁知道这只身价高昂的狗吃什么啊，唐柔跑去买了一包高档狗粮，德牧远远看了一眼，唐柔总感觉好像从这只傲气十足的德牧眼眸里看见一丝蔑视……

正无计可施的时候，黑猫打了个哈欠，懒洋洋地踱步走到德牧面前，这是只相当英俊的德牧，明显的血统优良，容貌端正，体格健壮，煞气十足，充满野性也充满爆发力，比小黑猫大了好几圈，人类看见了都不免要绕开，黑猫却好像一点也不怕，踮起脚尖，轻轻舔了舔德牧的下巴。

德牧喉咙里又响起声音，不过这次不是让人畏惧的呜呜低吼，而是呼噜呼噜的轻哼，有力的尾巴也晃了晃。

“得了，”阿宁一摊手，“老板，小唐姐，你们不用愁，叶修多厉害，他的客人他自己会照顾的。”

唐柔举着手机，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，对阿宁的话深表赞同。

阿宁这话还真没错，到了晚上，这只德牧非常自觉的跟着叶修到了他的猫窝，当然，叶修的猫窝哪里睡的下韩文清，黑猫绕着德牧转了两圈，尾巴一翘，转身跳到沙发上，德牧也跟着上去，见德牧安置好了，黑猫就准备跳下沙发，德牧眼疾手快，一爪子按在黑猫的背上，黑猫浑身毛都炸了，动也不动，德牧不紧不慢地叼着黑猫的后颈，把他叼到自己身边，放好，用尾巴圈起来，才好整以暇地趴下来。

黑猫总是灵活机警的金色眼睛难得有点呆滞，他呆呆看了德牧两秒，起身，踮脚，还没迈出一步，就又被德牧叼回原位，还被德牧用舌头甩了一脑袋口水。

如此三番两次，黑猫终于放弃挣扎，爪子一伸，尾巴一甩，干脆利落地蜷在德牧身边，湿答答的小脑袋还搁在德牧的前爪上，就是那微微垂下来的耳朵，怎么看都有点垂头丧气的意味。

唐柔站在门口，屏气凝神，手速如飞，短短数秒拍下无数照片，然后默默关门离去，深藏功与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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