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山长明

◆末世ABO

 

 

深秋，阴云密布，冰冷的雨水飘落在皮肤上，有种被硫酸腐蚀血肉的隐约刺痛。

男人抹了一把脸，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止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场连绵温柔的秋雨里。

而这早已是末世里最司空见惯的场景，在大灾变到来之后，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人悄无声息的死去，他的搭档常常把这些死亡比喻成在飓风中熄灭的烛火，后来他总是会想，如果卫星还能够运作，那么从深邃的宇宙往下看，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一定一片漆黑，整个地球，烛火微弱，每一天都会有一个新的区域黯淡下去，并且永远不会再亮起来。

 
就像这座荒凉的城市，千年风雨，大浪淘沙，才子佳人风流青史，铁马金戈狼烟万里，仿佛是人类文明最坚固最美丽的结晶，曾经有历史学家骄傲的宣称，无论再过多少世纪，即使所有知晓这座城市的人都化成白骨，这座城市也会岿然不动的屹立在人世间，直到新的时代降临，为它再选择新的姓名。文化永不死亡，只会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。

然而事实证明，这些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的可笑幻想。

男人一路走来，街道两边全是坍塌的建筑，破碎的灰色水泥块里还埋着半截字迹模糊的招牌，只有市中心还残存着半截高楼，上半部分已经完全倒塌，裸露出大片扭曲的钢筋，好像无数只手正争先恐后的伸向天空，然而伸出去又能抓住什么吗，巴比伦塔已然倒塌，神爱世人只是谎言。

末世求生至今，他一时忽然有些茫然，好像再走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，人类世界早已穷途末路，就和这座城市一样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。

下一秒，他抬手狠狠拍了拍脸，逼迫自己从这种莫名的悲春伤秋里清醒过来。

滚他妈的人类不人类，他又不是那些软弱无能的的omega，怎么还矫情起来了，他即将要见的可是兴欣那位当家，绝对不能有一丝懈怠。

 

交易的地点是一家废弃工厂，围墙已经坍塌，厂房前的空地上荒草从生，他小心的拨开长满铜锈的铁丝网，避开涟漪圈圈的水洼，跨上台阶，走到门口。

他停了停，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进去。

毫无疑问这曾经是一家规模宏大的工厂，数百台机器一齐运作，成千上百的工人埋头忙碌，流水线上无数的产品被生产出来，运往世界各地……然而这些早已成为过往，大堆被砸烂的机器废铁般堆在墙角，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的家具，不难看出这里曾经被遇难者作为临时据点。

空气里充满一种奇特的味道，长期缺少人类活动的霉味和雨水的湿气混在一起，变成一种干净却荒凉的气味。

 
室内空地上摆着一张旧沙发，勉强称得上完好，看样子像是刚从那堆破烂里扒拉出来的，一个男人立在沙发后面，另一个男人姿态悠闲的坐着，听见声音，施施然望过来。

他喉结滚动，沉声说：“是叶神吗？”

那人坐在沙发上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进来吧，坐。”

空旷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，雨声也好，风声也好，这世上的一切声响，都随着前进无限远去，只有激烈的几乎炸裂的心跳声不断回响。

其实不必如此胆怯，虽然是雄踞一方的独立武装力量，可是兴欣的行事风格从不残暴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弱者，可是面对叶修，依然有种脚底发凉的恐惧感。

那可是叶修啊。

 

这是个阴雨天，天光晦暗，世界毁灭一般的阴沉天色，沙发半明半暗，那个人一半都陷在阴影里，起初只是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，走近些了却也不敢细看，匆匆扫了一眼，便移开视线。

出乎意料的年轻，身材甚至有点单薄，实在不像能在乱世里翻云覆雨的人。

可是他听过太多关于叶修的传闻，没什么出奇的，就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那些，关于不败，关于伟大，关于低贱的omega身份，无数真真假假的故事在人们口中流传，有的语气憧憬，有的则带着alpha心知肚明的下流恶意。他们从不说叶修是传奇人物，因为这个人就等同于传奇本身，

而这一刻，传奇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面目。

 

这只是一桩平平无奇的药品交易，远不到叶修亲自出手的地步，据叶修说是因为他今天刚好就在这座城市附近，所以才来顺路交接。

叶修态度干脆，他自己也没想耍花招，交接过程非常顺利，顺利到他甚至有胆子抬起眼，细细打量叶修的样子。

 

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甚至有些怀疑叶修的性别，这样的人怎么会是omega呢？

可是，他又很分明的明白，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omega，而且是他此生所见到的最有魅力的一个。

叶修漫不经心的看过来，他这一生里肯定无数次的用这样的眼睛去看别人，再平淡再随意不过的一眼，而男人在这一刻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，那些被这双眼睛注视过的人们，也都和他如今一样心如擂鼓，神魂战栗吗？

他一时有些出神，某种来自于本能的冲动促使他将目光牢牢放在眼前的omega身上，他身体下意识前倾，不知不觉的想，如果……

空气中骤然出现一股突兀的气味，类似于洁净的冷铁，穿过昏暗的光线，穿过湿润的水汽，alpha的信息素安静而爆裂的碾压下来，毫无征兆也不容商量，暴戾的几乎把他撕成碎片。

是那个一直静静立在叶修身后的男人，室内太暗，他又始终没有出声，男人几乎忘记了他，直到这道安静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。

 
是个很年轻的alpha，个子很高，身着仿军装的黑色制服，衣领袖口都整整齐齐，极其英俊，眉目锋锐，表情却很平静，眼神落在他身上，没有流露出什么强烈的感情，这使他格外像某种披着人皮的野生动物，没有任何道理可讲，也不准备讲任何道理，如今虽然安静蛰伏，但是在领地被触犯的一瞬间，就会毫不留情的咬断进犯者的喉咙。

 

男人缓缓坐直，后背布满冷汗。

他彻底明白，叶修确实是omega，或者说，确实是这个年轻alpha的omega。

邱非，他在数不胜数的传闻里听过这个名字，是叶修的学生，叶修的心腹……也是叶修的姘头。

他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，和叶修继续交谈起来。

叶修似乎轻轻笑了一声，声音低沉，听上去相当愉快。

 

谈完之后，双方道别，叶修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长风衣，邱非拎过靠在门边的黑色长柄伞，刷的一声撑开，叶修回头对男人摆摆手，便慢悠悠的走进伞下。

这是一柄很大的伞，足以庇护住两个人，并肩走到一颗树底下时，叶修停步，邱非撑着伞继续往前走。

 

那似乎是一颗已经变异的槲寄生，粗壮的根茎深深扎进水泥里，枝叶茂密的近乎遮天蔽日，叶修身上同样穿着仿军装的黑色制服，只是外头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，显得惫懒了许多，他百无聊赖的在树下立了一会儿，细细的雨丝擦过他的耳畔，他抬起右手，左手拢在唇边，轻轻一擦，一线火星亮起。

片刻后，一辆黑色的改装车缓缓停在叶修身侧，车门打开，长腿一跨，邱非从驾驶位上走下来，眼神落在叶修指间的香烟上，英挺的眉毛顿时微微蹙起，露出个不太赞同的表情。

叶修笑了一下，右手夹着烟，取下左手的皮手套，黑色的皮革缓缓褪下，细伶伶的手腕，薄薄的手掌，纤长白皙的手指，一一展露在灰暗的天光里。

世界末日般的灰色世界里，忽然出现这样一只手，似乎在灰暗的油画上重新落下新的一笔颜色，以这只手为中心，漫天风雨都骤然变成了另一种样子。

手势很放松，感觉不到紧绷的力度，指尖微微蜷曲，穿过风雨，穿过晦暗的天光，在邱非紧紧抿着的嘴唇上，轻轻点了一下。

温柔又轻快，好像童话里的魔法。

随着手指过来的是omega的嘴唇，没什么力度，蜻蜓点水的一个吻。

alpha微微一怔，便立刻低下头，去回报omega的嘴唇，叶修却微微侧开脸，笑着躲开这个亲吻。

邱非面色不变，只是顺势别过头，吻了吻叶修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指，很轻，也很虔诚，柔和的落在洁白的指尖上。

叶修摸了摸邱非的脸，在alpha再度落下亲吻时，不再躲开，alpha将omega按在怀里，激烈的吻他，而omega柔顺的接受了他的alpha给予的一切，左手搂住邱非的腰，右手微微举起，指间夹着一只香烟，火星明灭，袅袅白烟徐徐飘散，在迷蒙细雨里飘的很远很远。

 

 

男人在很远的地方看着，忽然笑了起来。

原来叶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，并不是传闻里那种没血没泪，不知痛苦也不懂得快乐的怪物，他也会像别人那样去爱一个人，原来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在以各自的方式努力生活下去，爱人，也为人所爱。

不管世界是否会毁灭，是否早已毁灭，这都让人感到高兴。

他一定会活下来，活到明天，明年，很多很多年，活到白发苍苍，耳聋眼花，和某个自己喜欢的人一起，抵达人生漫长的终点。

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树下的那对恋人，转过身，毫不留恋的朝前走去。

 

end

 

摸了个小片段，不是什么正经的末世梗，反正最开始只想写他们俩亲个嘴而已（